高高的蓝天下，數千公顷的稻田層層叠叠，铺天蓋地，像燃燒的雲朵，如夕陽下的大海，沙湧浩渺的大海。稻穗低垂，藏在一堆堆綠色和黃色中，微風吹過，樹葉飘動，空氣中盪漾著谷草混合的清香。

 

故鄉，秋天的田野，我站在九月的陽光下，似曾相識的氣息撲面而來。縱横交錯的建築把我的思緒引向了無限的遠方，讓人仿佛進入了異鄉。

 

距離產生美，我深感悲哀。這些年，我就像一只麻雀，飛來飛去，卻從未飛出家門。我常常走過這片土地，欧艺平台卻像一個熟悉的陌生人，稻割了種，苗綠了黃了，卻從不匆匆停下脚步，認認真真看一眼。車轮飛驰而過，我仿佛是一個不相幹的路人。

 

曾經，田野和土地與我如此緊密地聯係在一起，仿佛已經融入我的身體，成爲我生命的一部分。有意識的，我從來不覺得田野是一道風景，更多的是關於工作的記憶。

 

雙搶，煉狱般的季節，神話般的存在，搶著收獲和種子，與烈日爭分奪秒。

 

我忘不了站在沸腾的泥水里，烈日烤在背上，像刀割一樣疼。黝黑的皮膚像燒焦的臘肉，脂肪油汩汩而出，汗流浃背，形成一層白色的鹽。除了耀眼的白色陽光，四周一片寂静，被烫傷的泥鳅和青蛙翘著雪白的肚子漂浮在水面上。我彎下腰，把秧苗一棵一棵地插進泥里，鷄啄米一般的動作機械地重復了無限次。當我直起身子的時候，我再也沒有信心彎下腰了。我覺得自己像一片漂浮在大海中的樹葉，欧艺平台身後的稻田仿佛是一片永遠無法填補的空白。

 

我寧願打扮成五谷雜糧，也不願彎腰一頭紮進地里讓太陽大面積烤。雖然踩打谷機通常是男青年的體力活，但我還是在十四五歲的時候，光榮地加入了“扮谷物佬”的隊伍。

 

那個年紀，我體力不支，打谷機和我一樣發出微弱的呻吟，踩板帶著泥水弹起。我挣紮著又按了下去，滚筒飛了起來，米溅了一地。有一次，一粒小米突然溅到我左眼上，疼了一會兒。我使劲擦，越擦越疼。整個下午，我一邊打谷一邊不停地揉眼睛。晚上回家，我妈發現我眼睛又红又腫，就在燈下打開我的眼皮。哦，快來，她驚叫著從我眼前拿出一個又大又壯的小米。我不這麼認爲。只是一粒揉進我眼睛里的。比起在田埂上跌跌撞撞咧著嘴笑，屁滚尿流什麼都不是。

 

這不是開始，也不是結束。雙抓舉只是分娩的高潮。雙收前後要像呵護嬰兒一樣呵護苗的生長，中耕、施肥、除草、打農藥，直到秋收結束，颗粒歸倉。接下來翻地，種鼕油菜和鼕小麥。無論是上班還是上班路上，沒有一寸土地閑置，沒有一寸時間被浪费。

 

就我個人而言，雙搶也不是不能忍。每次勞動之後，我的身心總會有一種非常愉快的放鬆。所谓痛並快樂著，我想，雙搶就是這種感覺。是什麼信念支撑著我們超越生命的極限去工作？

 

在漫長的歷史中，中國的農民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土地。那一年分田到戶，人們歡欣鼓舞，得到一畝三分地，成爲土地的主人。在希望的田野上，他們灑下熱血，释放無限激情。

 

然而，高涨的激情很快被滚滚的歷史洪流淹沒了。改革開放，時代在飛速前進，世界在不斷刷新，人們的觀念也在不斷變化。渐渐地，跳出農場，逃離田間地頭，成爲新一代農村人的潮流和夢想。

 

時隔多年，打谷機的吱嘎聲逐渐消失，戴著帽子、背上犁趕著牛的雨耕圖成爲歷史。那些曾經如日中天的“穿糧佬”都去哪里了？他們或在流水線車間操作機器，或在寫字樓敲擊键盤，在城市钢筋水泥的水泥森林里耕耘生活，在五彩缤紛的城市里編織夢想。田野和村莊已經成爲遥遠的記憶。

 

於是，遼阔的田野静悄悄的，現代的高速公路可以翻山越海，卻無法到達田野深處，欧艺平台留下孤獨的稻草在秋風中獨自摇曳，與孤獨的留守老人默默守望。

 

田野承载了老一辈農村人太多的苦與樂。人們把一生都獻給了土地，土地也不遺餘力地養育我們度過那段苦難的歲月。農民和土地有著無法割捨的感情。

 

村子里有一位八十多歲的老爺爺。他原本和孩子住在城里，衣食無憂。但他不顧家人反對，毅然回到農村老家，種了一畝地。稻子熟了，我也沒要收割機。因爲年紀大了，打扮成水桶的樣子，我就拿了一塊條纹佈和兩塊木板到田里，用最原始的方式脱粒。花了20多天終於收獲了一畝地。別人不理解，老人爲什麼要這樣摺腾？

 

算下來，除去農藥化肥種子的费用，老人基本上是白忙了。但谁能理解一個老農對土地的深深執念？他要收獲的不僅僅是食物，還有情感上的慰藉。

 

多年不種地，一直在一個巴掌大小的鎮上摺腾。只要苔藓小如米，我就不想住在城市里，但我一直只是一個假的城市居民來谋生。我也想回到農村，像過去一樣，種一畝地，種一牀菜，看著稻苗拔節，稻穗開花，享受明月清風，蛙鸣鼓聲，多麼惬意的田園生活。但實際上，這是一種高不可攀的奢侈。

 

“南山下種豆，草滿豆苗。”種幾行豆子，任其枯死，悠然於南山，這是隱士的浪漫。可是，芸芸眾生中能有幾個聖賢呢？普通人吃烟花，柴米油鹽，生老病死，生活中的一切都需要金錢作爲支撑。幾排豆子，幾畝地，一年挣的錢還不如富人一包高檔烟，半杯茅台酒。想靠種地在城里買套房，简直是白日做夢。不知道要耕種多少個世紀。

 

田野還是童年的田野，四季更替，黃綠更替，重復著它千百年不變的鏇律。然而，農民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犁地的人。

 

欧艺平台領域離我們渐行渐遠，我們還會回去。我們能回去吗？